自陈自梦开始自己的归乡之旅后，已经过去五天的时间了。这场两千多公里的行程走过一半，陈自梦在这皮卡上的生活也逐渐规律了起来。

首先，他们每日清晨出发，在还不是太热的早上完成当日大部分的行程。

(资料图)

不过，虽然每天规划的里程只有两百多公里，但因为这一路上总是会出现道路不通、需要临时变更路线的情况。所以最终看来，每天的实际里程总是会多出那么几十到一百公里。幸好陈自梦在出发之前就规划了多条备用线路，因此，总算没有出现无路可走的状况。一般来说，在天擦黑以前，他们就能保证到达当日的目的地了。这一路上，虽然说不上是一帆风顺，但至少也能算是一路平安了。

而且，在这一千公里的旅途之中，走出了自己依赖的城市，陈自梦对当下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又多了几分了解。

他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所身处的这颗星球，确实被某种不知名的机械文明入侵了。在这一千公里的旅途之中，他又撞见了不少于十座的黑色“高塔”。那些“高塔”就像一座座钢铁的“虫巢”一般，不间断地吞吐着、又释放出那六足飞行“铁虫”。那“铁虫”忙碌奔波，一点点地吞噬着这已经失去了人类的人类文明过往存在的痕迹。虽然它们的进展并不算迅速，但依然在有序地向前推进着……

【这是末日么？可是这末日，为什么如此地……“规范化”呢？】

陈自梦在几天前还有过这样的疑惑，但现在，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现在的他，有着想要去做，并且还能去做的事情。只要有这些支撑着自己，他便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了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至于“末日”之类的问题……现在的陈自梦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思考这些“琐事”的必要了。因为现在的他，还可以享受一些其他的“琐事”啊。

每到了一个合适的驻车点，陈自梦便会优先为皮卡补充燃料。然后，趁着天还没黑，在附近收集些可用的物资，为第二天的行程做些规划。至于啸天和猴王，那就没有什么定数了。

啸天大部分时候还能跟着陈自梦一起行动。但偶尔的，它也会被路边突然窜出的野兔野猫吸引，跑去追打一番而不知所踪。而猴王更是早就自由散漫惯了。只要陈自梦准备驻车休整，它便自顾自地下车溜达去了。不过，它们虽然玩闹的厉害，倒也不是“不顾家”的“野狗”与“山猴子”。在天黑之前，它们总会按时回到车上，和陈自梦“共进晚餐”。

说是晚餐，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些简单的吃食。这皮卡之上，就不要奢求什么山珍海味或是健康膳食了。非常时期，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自从踏上这趟长途旅行之后，陈自梦也只在第一天晚上吃了点儿好的。

那时他吃的，是从某家连锁餐饮店里拿出来的预制菜。从保温箱里拿出来，用剪刀剪开真空包装袋。只是在卡式炉上加热片刻之后，那原本凝成固态的汤汁便融化开来。油脂与香料的香气也脱离了低温的禁锢，如出栏的野兽一般冲进了陈自梦的鼻腔之中。

而那一天，啸天的伙食也是相当不错的。冻肉在保温箱里自然化冻之后，用净水冲去残存的血污，再煮过一遍。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调味，但那到底是货真价实的肉啊，总比袋装狗粮的味道要好上不少。

算起来，在驻车的第一天，只有猴王的伙食差了点儿意思。因为那个时候，距离“消失事件”已经过去了八天，城市里已经很难找到新鲜的瓜果蔬菜了。所以猴王能吃的，只有糖放多了的橘子罐头、杨桃罐头、苹果罐头等各式各样的罐头……虽然刚上车的时候，猴王摸了个罐头尝了尝，还觉得甚是欢喜。但这种东西吃上个两三罐，一般的猴子是受不了的。然后，猴王又嫌弃陈自梦手里的预制菜味道太重，而啸天碗里的白煮肉太没味道……总之，第一天的时候，猴王吃的并不愉快。

而往后几天，情况便逆转了。

再强大的保温箱也无法维持一昼夜以上的“冷境”。所以，像“预制菜”、冻肉这种需要冷冻保鲜的食物，陈自梦只准备了一天的量。而那些菜吃完之后，他的食物便只剩下“自热锅”、方便面这些方便食品了。虽说“自热锅”也算是“预制菜”的一种，但那到底是延长了保质期、还不需要冷藏保存的版本。无论是口感、鲜度还是菜品的丰富程度，都比餐馆的“预制菜”要低了一个档次。至于啸天……没了冻肉，它也只能和狗粮以及各种风干的肉干为伍了。

而这个时候，猴王的日子却忽然变得滋润了起来。

先前说过，一到驻车地之后，猴王便会四下游走，不知所踪。而到了饭点儿的时候，它又会突然现身，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摘来的新鲜的果子。看样子，它是已经饱餐过一顿了。不过，就算如此，它也会打开一罐水果罐头，然后坐在陈自梦和啸天的边上，像品茗一般地悠闲地喝起来。看样子，猴王似乎是在当一个“陪吃”。

现在看来，其实猴王确实挺好打发的。陈自梦甚至根本不需要准备猴王的食物，它自己就能解决了。相较而言，现在陈自梦的身边，有两个家伙比他当初设想得要难打发多了。它们不停地闹着意见，弄得陈自梦和啸天在车上的日子过得很不自在。

这两个家伙，就是陈自梦和啸天的胃。

陈自梦规划路线的时候，在关于“吃”的准备上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既然目标是归乡，那么只要沿着路线高歌猛进，直通目的地就行了。至于“吃”这件事情，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让自己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能够活下来的一个过程而已，根本不需要太过在意。

所以，陈自梦规划的线路，都是些快速长途行车的推荐路线。这些路线一般不经过什么特大的城市，最多也只是从郊区路过。这些路线沿途遍布简单的服务区和休息站，那里没有连锁餐饮店的“预制菜”，没有这种在“消失事件”之后，能让陈自梦吃上比较新鲜菜肴的现代化的烹饪技术。但是方便食品，管够。

所以现在，陈自梦后悔了。

他想吃米饭，想吃火锅，想吃新鲜的蔬菜……总之，他对眼前的这些方便食品已经感觉着有些腻味了。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那高速路路牌上一个熟悉的地名也开始勾引起他那被方便食品摧残的胃袋来了。

那蓝底白字的高速路牌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大字——“锦城东”。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陈自梦就想到“锦城”去转上一圈了。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最喜欢的菜肴便是一道麻婆豆腐。而“锦城”，是“麻婆豆腐”的发源地。那儿有世上最正宗、地道的麻婆豆腐。只不过，因为陈自梦到底是个懒散惯了的人，缺乏行动力的他在没什么“机遇”的状况下，也不会制定什么出游的计划。所以，他这个愿望也就一直没有实现。

而现在，如果他选择从这个路口下去的话，再走个几十公里，便可以到达那个他想逛上一圈的“锦城”了。

驻车在这个路牌下面，陈自梦一时犯了难。

【究竟，要不要从这个路口开下去呢？】

从最开始规划线路的时候，“锦城”就不在陈自梦计划的路线上面。如果从这个路口下去了，不但意味着可能会比原先的行程多耽搁上几天。这也同时意味着，陈自梦遇到危险的机率，也会比原先要增加不少。

虽说在大城市里，他必然能获得更多、更丰富的补给，比如高端“预制菜”的菜包。但这真的值得么？虽然陈自梦确实很向往“锦城”，但他最想要的地道的“麻婆豆腐”，现在应该已经吃不到了。毕竟，人类都消失了，谁来烹饪呢？

【果然还是算了吧，不如早点回家，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脑子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陈自梦又发动起了皮卡。他松开离合，脚踩油门，接着将方向盘右转540°，一溜烟地就下了高速……

【可是，还有“以后”么？】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间，陈自梦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人类这种虚伪却忠于欲望的表现，可是连自己都会欺骗的。虽然明知道那“锦城”之中大抵已经没有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了，但陈自梦依然选择了离开自己的既定路线，去走一条不那么稳妥的道路。

汽车开下了匝道，穿过收费站，沿着城郊的道路一直向西开去，“锦城”的城区也逐渐出现在了陈自梦的视野里面。和他料想的一样，此刻在那城市的中心，也挺立着一座黑色的巨塔。巨大的圆盘在空中漂浮着，如同一个爬虫一般自上而下地“吞噬”着一座又一座挺立着的摩天大楼。

陈自梦开着车朝着市区的方向行进。可他开着开着，却忽然放慢了速度。至于原因么……那就是陈自梦被路旁一亩亩的农田给吸引住了。

超市里的菜确实已经烂光了，但地里的菜可还长着呢。想要吃新鲜的蔬菜，直接到地里去摘不就行了么？

这个简单的道理，陈自梦是明白的。但按着他以前的想法，就算遇上了种菜的田地，他也不想冒险去摘。

首先，菜地里可能潜藏着一些具有相当攻击性的小动物。如果因为采摘蔬菜而受了伤，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毕竟，现在的医疗条件并不乐观。简单的伤口还能消毒处理，若是运气不好，被什么病毒感染了，那就亏大了。虽然从小到大，陈自梦连感冒都没有得过一次，天生就是个“健壮的小伙”。但野物的危险到底难以预料，还是要小心使得万年船啊。

其次，蔬菜采摘回来后，也无法直接食用。为了去除农药残留，反复的清洗是必要的。而洗净之后，这些蔬菜还必须要经过一番烹制之后，才有可能变得好吃。而偏偏陈自梦又不是一个料理高手。他在厨房里都难以烧制出什么美味的菜品，就更别说是在这野地里的卡式炉之上，去烹调什么“美味大餐”了。

综合以上两点，如果只是为了改善一下口感就去采摘新鲜的蔬菜，那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是现在，状况发生了改变。因为陈自梦已经决定前往“锦城”了。

去“锦城”这个决定，已然是在原计划的基础上绕远路了。而既然走了远路，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事情做得极致一点呢？“锦城”可是著名的美食之都，要是到了这儿都不去使用一下新鲜的食材，还是靠方便食品度日……

在陈自梦的心里，这种做法，总让他觉得缺少了点儿旅行的仪式感。

说到“锦城”的美食，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能想到的第一个名词便是“火锅”。诚然，在拥有着“美食之都”这一头衔的“锦城”，出彩的菜肴可以说是不胜枚举。无论是家常菜代表的麻婆豆腐，还是功夫菜代表的开水白菜，都可以说是各有特色、引人叫绝。

但是，如果要说“锦城”最市井、最出名的烹饪方式，那果然还是“火锅”了。

“火锅”，只要想吃，谁都能做。添把柴、架口锅、烧一锅肉汤。下菜的时候，既可以讲究地遵守所谓的“时序”，也可以完全什么都不顾的囫囵全都加进去。而这“锦城”的“火锅”，虽然也有些商家会宣传自己有着什么家传的“秘密配方”。但对于大部分食客来说，“锦城”的“火锅”也就是四个字——辣椒重料。

在锅里铺满泛黄的橘红色油料，然后用热汤直接从锅上浇下。看着原本板结的油料在汤汁的“温柔乡”里慢慢融化，二者一起汇聚成震撼人心的深红色……用最简单的味觉刺激彰显出最突出的特色。这便是让无数人望而却步，却让锦城人难以割舍的经典菜肴——火锅了。

对于当下的陈自梦来说，想要完成这“锦城”之旅在美食上的仪式感，或许火锅也是唯一可行的途径了。而既然要进行火锅的准备的话，新鲜的蔬菜自然也是计划上不可或缺的一员了。

陈自梦停下车来，在车里换上了长衣、长裤和雨靴——主要是为了防止被泥地里的毒虫或蛇鼠之类的动物咬到——接着，他便打开了车门。

“汪——”

方一打开车门，陈自梦便听得远方隐约间似乎传来了几声稍具攻击性的狗叫声。这狗叫声惊得他赶忙关上了车门，四下张望了一番。

根据陈自梦的判断，那狗叫声离得并不算近，但应该也不会太远。如果要下地摘菜，难保一定不会和野狗碰上。而且，从声音上判断，吠叫的狗并不止一只。在当下这个时刻，成群结队的野狗是一个具有相当威胁性的不确定因素。虽然因为体型上带来的优势，如果真的起了冲突，陈自梦并不觉得自己会落入下风。但在现下这个无法注射狂犬疫苗的时间点，如果自己在冲突中被咬到或是抓伤，基本上就和判了死刑差不多了。

【要离开么？】

陈自梦思考了片刻，终于还是开门下了车。而坐在副驾上的啸天，自然也是忠实地跟了过去。

下车之后，陈自梦便来到了皮卡的尾部。他打开了皮卡的后箱门，从左侧固定的铁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工兵铲和一个不锈钢铁皮水桶。他一边收拾着这些东西，一边冲着车里的那位说道：

“猴哥……你要是愿意，能来帮帮忙……保护我的安全么？”

猴王倒是很给面子。听过陈自梦的请求之后，它当即就翻过后座来到了车尾的车厢里。接着，它也在那铁箱子里翻找了一番，拿出了一根带着弯折横勾的棍子——那是一根撬棍。猴王稍稍掂量了一番，似乎很是趁手的样子。然后，便跟着从车后跳了下来。

“感激不尽。”

向猴王表示了谢意之后，陈自梦便扛着工兵铲，提着铁桶，带着这一狗一猴朝着菜地里去了。他的目的很简单，要在这菜地里收集足够多且丰富的新鲜蔬菜，让自己能好好享受这一番充满仪式感的“锦城之旅”。

让陈自梦比较欣喜的是，这一片菜地虽说算不上规模惊人，但菜品的种类倒是异常地丰富。什么西红柿、辣椒、茄子、生菜、大白菜……甚至，在田地旁的仓库里，还堆放着这儿之前的主人采摘的土豆和胡萝卜。总之，只要陈自梦能想得到的常见蔬菜，这儿几乎都能找到。

【捡到宝了！】

陈自梦一边在心里感慨着，一边不间断地挑拣着新鲜的蔬菜，把它们装填进自己的铁桶里面。当然，他也时刻注意着四周的环境，小心提防着可能出现的野狗。尽管有啸天和猴王跟着，陈自梦也没法太松下心来。多一份警觉就多一分安全，这是刻在他骨头里的认知。

只不过，当这提防的过程中，陈自梦也发现，那些吠叫着的狗似乎并没有怎么移动。它们一直停留在某个方位，似乎是在互相较劲一般……不，从声音的感觉来看，陈自梦觉得，那更像是一群狗一致对外，在霸凌着什么东西一样。

【会是什么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陈自梦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

那是一片长势不错的苞米地，高大的枝干阻挡着陈自梦的视线，让他并不能看到苞米地另一边的状况。所以，他也不知道那群吠叫的狗到底是在对着什么东西发着这么大的脾气。

【要不要……去看看呢？】

虽然理智告诉陈自梦，这种状况下不应该胡乱地凑热闹。可好奇心却总是能战胜人类对理智的追求。而更关键的是，那个地方似乎是这附近唯一的一块苞米地。如果陈自梦想把玉米棒子写进自己今晚的菜单的话，这个险似乎也是不得不冒的了。

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为了满足自己的五脏庙，陈自梦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玉米地移动起来。而啸天与猴王似乎也明白了陈自梦的意思，开始蹑手蹑脚地朝着玉米地前行了过去。

在慢慢靠近玉米地之后，出乎陈自梦意料的，那些犬吠声却渐渐小了下去。不过此刻，因为距离的缩短，陈自梦已经能透过玉米茎干的缝隙窥见那些吠叫的狗的状态了。他仔细观瞧，却发现在那玉米地的对面，确实立着四五条黄皮黑背的土狗。此刻的它们已经停止了吠叫，四下张望了起来。而其中有两三条还不住地抖着鼻子，似乎是在嗅着什么气味一般。

【它们，在找我们。】

陈自梦当即明白了那几条狗现下行为的目的。虽然还隔着相当的距离，但那几条土狗已经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察觉到了陈自梦的存在。这一人一狗一猴身上散发出的陌生气味，定然是引起了它们的警觉。这个时候，陈自梦最好的选择应该是乖乖离开，趁着这五条狗还没发现自己的时候，赶快回到皮卡上去。

可是，陈自梦却并没有这么做。

在那五条狗的对面，陈自梦看到了一个自己绝对没有想象过的存在。也正是那家伙的存在，死死地抓住了陈自梦的眼睛，让他根本迈不开步子。

就在那苞米地的另一边，那五条黑背土狗的对面，一个圆滚滚的巨大身躯就那样呆坐在几根被掰断的玉米棒子上面。

那身躯的主人，有着黑白相间的颜色以及壮硕的身材。那孔武有力的四肢与令人惊骇的体格，彰显了它那深埋在血脉之中的强大力量。那如墨镜一般装点在眼睛四周的毛发，昭示着它身份的特殊。任何与之对视的人类，都会从那“墨镜”之中的眼神里感受到一股“无上尊贵”的气质……

陈自梦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才刚进“锦城”，竟然就遇到了这传说中的国宝——大熊猫了。

【难道说，锦城给居民发大熊猫的传闻……是真的？】

这当然是玩笑话了。想来，“锦城”的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离着这儿并不算远。那地方与这郊区菜地的直线距离，也不过就十几公里的样子。现在的熊猫繁育基地失去了人类的管控，会溜出一两只大熊猫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然，陈自梦也绝不会想到，堂堂一只将近一人高的熊猫，竟然被五条野狗给欺负了。要知道，大熊猫是熊，不是猫。

看到那只熊猫之后，陈自梦犹豫片刻。虽然他知道，如果与那五条黑背黄狗发生正面冲突，自己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但是，他终究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因为那家伙……

是大熊猫啊！

陈自梦这样想着，向一旁的猴王和啸天示意了一番。接着，他便放下桶，提着那工兵铲，带着这一狗一猴慢慢穿过了苞米地，走到了那五条狗的面前。

“汪！”

面对突然出现的陈自梦，那五条狗立刻展现出了相当的敌意。它们一齐冲着陈自梦大声吠叫起来，其中一只看上去就比较狂躁的家伙，更是直接就冲着陈自梦冲了上来。这事态的发展，真是……

【太棒了。】

面对五条同仇敌忾的野狗，陈自梦最害怕的，便是它们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一齐蜂拥而上。如果事态那样发展的话，陈自梦应对起来就会非常的麻烦。虽说也不至于落得个惨败的下场，但是，他很难保证在战斗之中的自己不被那些野狗趁乱抓伤。

而现在，有一个没有“大局观”的无谋之犬竟然主动放弃了数量上的优势，想以一己之力发动突袭。对于陈自梦来说，这可谓是正中下怀了。如果此刻，那狂躁的家伙面对的是一个毫无准备的人的话，突袭或许还有点儿威胁。可对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陈自梦而言，这种贸然的举动无异于是一件天赐的大礼。

眼睛紧盯着那冲刺而来的黄狗，做好了准备的陈自梦赶忙朝前抡起了工兵铲。只一着，他便把那野狗给掀翻在地。那莽撞的黄狗受了这一击，当下便失去了方才的威风。它颤巍巍地勉励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了狗群之中。

而经过了这一下，那剩下的四条狗立刻也安静了下去。它们警觉地看着陈自梦的方向，似乎是在心里打起了鼓。这个结果也是必然的，毕竟野兽也是会算计的。如果知道自己的意气用事可能换来残废的结果，那谁还会贸然进攻呢？在残忍的自然界里，残疾有时候就意味着死亡啊。

咚！

“嘎！”

也就在那四条狗犹豫的时候，猴王也提着撬棍从陈自梦的身后走上前来。它一边嗥叫着，一边不住地用撬棍敲打着地面。

咚！

敲击声回荡在这片苞米地之上，也震颤着那几条野狗的内心。面对能使用工具和武器的灵长类，它们的尖牙与利爪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优势。

“嗷呜——”

似乎是做出了决定，那体型最大的黄狗忽然嚎叫了一声，接着便转身离开了。而其余的几只野狗见状，便也跟着四下散去了。

如此一来，这群野狗算是被陈自梦一行给驱散了。而看着狗群离开的背影，陈自梦也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做好了发生激烈冲突的准备，但最终能够以比较平和的方式解决这次事件，真的是谢天谢地了。

见那几条狗越走越远，陈自梦终于放下了握着工兵铲的手。他先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便准备转身看向那只先前被欺负的大熊猫……

咚——咚——咚——

就在陈自梦转身的一刻，一阵不平静的声响忽然冲着他侵袭而来。他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只原先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熊猫，此刻竟然手脚并用，摆动着肥硕的身躯朝着自己狂奔而来。陈自梦来不及闪躲，竟然就这样被撞得坐倒在地上。而那熊猫在扑到陈自梦后，就这样压在了他的腿上，两只胳膊死死地抱住陈自梦的身子。

“咩——咩——”

那熊猫不住颤抖着，嘴里发出山羊般的叫声来。而在它身前的陈自梦，虽然也因为这猛地一下吃了点儿苦头。但好在他屁股下面是比较柔软的泥土地面。所以，虽然在触地的时候有些疼痛，倒也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

【这家伙……想要干嘛？】

看着身前这一团压着自己的“巨物”，陈自梦的心里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可是，在稍作观察之后，他的心下忽然又放松了下来。因为陈自梦在那熊猫颤抖的身躯里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情感……

【它在……恐惧？】

“乖，别怕。”

察觉到这一点的陈自梦，立刻伸手抚摸起大熊猫柔软的脖颈来。

“它们已经走了……”

在大熊猫推倒陈自梦的那一刻啊，一旁的啸天本来想要叫唤几句。可它还没有出声，却被身边的猴王把住了嘴。当它看到那熊猫也不像是要伤害陈自梦的样子，便也就就此打住了。

【说起来，这家伙应该也就刚成年没多久吧？要是它再大一点儿……今天，我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不过……】

陈自梦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熊猫，它那圆滚滚的身子此刻正压在自己顺势盘曲的大腿之上。

【再这样下去，就算人没事，我的大腿恐怕也要废了……】

“呃，熊熊……不对，猫猫……也不是，呃……滚滚？感觉像骂人……总之，那些野狗已经走了，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啊？我有点儿……撑不住了……”

陈自梦一边轻拍着熊猫，一边向它乞求着。他已经有点儿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可又不敢强行把它推开。一来是，这熊猫的样子看着实在可怜；二来是，这种体型的生物，它要是受了惊在自己身上乱动起来，那陈自梦失去的可能就不只是两条腿了。

“咩……咩……”

那大熊猫又羊叫了两声，抬头看了陈自梦两眼。它似乎是听懂了陈自梦的话一般，接着便松开了紧抱着陈自梦的双手，慢悠悠地从他的身上爬了下去。霎时间，一股轻松的感觉从陈自梦的双腿直冲向他的脑门。

【算是解放了……】

虽然这样想着，可毕竟被那大熊猫压了那么久，大腿上略带痛感的麻痹还未完全消去。陈自梦没有办法，只得先在地上歇息了好一会儿。他一边不断地尝试着调整屈膝的动作，让双腿恢复行动能力，一边尝试着去站起身来。而在他起身之前，那一狗、一猴还有一熊，就这样围在他的身侧。啸天和那熊猫还好，从猴王的眼神和那微笑的嘴角里，陈自梦竟然品读出了一种戏谑的味道。就好像陈自梦现在的屈膝练习，是在表演什么有趣的马戏一般。

在不断地尝试休整之后，陈自梦终于站起了身来。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烂泥和灰土，又试着行走了两步。虽然步伐还有些趔趄，但总算是没有残废。而身体恢复之后，陈自梦的目光又看向了身旁那比他略矮的大熊猫。

【所以，我该拿它怎么办呢？】

看着那憨厚的胖脸，陈自梦思考了起来。

【要是把它留在这儿，估计又要受那几条野狗的欺负。可是，带它走……】

陈自梦在脑中规划起那辆皮卡的车内空间来。

【如果只是要把它塞进去，空间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喂养它的物资的空间，估计就很难腾出来了。当然，要是用上车顶的空间，去别的车上拆个合适的顶置行李箱安上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熊猫该怎么养啊？食量是多少啊……果然，只能那么办了么？】

思前想后，陈自梦还是决定带上这大熊猫。不过，他也没想带着它跟着自己一起回家。陈自梦认为，目前来说，对这熊猫最为现实又稳妥的方式，便是把它送回“锦城”的大熊猫繁育基地。虽然那里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工作人员了。但是，那儿既然是熊猫繁育基地，为了培育熊猫，那里必然是建设了不少相关的基础设施的。至少，那儿一定有为熊猫提供食物来源的竹林。

但是，陈自梦也知道，失去了人类管理的繁育基地，现在正处于一种未知的状态。如果那儿真的依然适合熊猫居住，那这家伙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如果考虑一些可能存在的危险……比如说，“消失事件”发生后，熊猫们从有人管理的状态变成了野生的状态，有些野性恢复的个体便开始占山为王。而像眼前这只家养的小东西，自然就成了被霸凌的对象，被赶出了培育中心……熊猫毕竟是一种强大的兽类，当它们失去了人类的管理，那原本安全的大熊猫繁育中心，对于现在的陈自梦来说，也算是一个潜藏着危机的地界。那里也可能早已不适合陈自梦眼前的这个小家伙生长了。

不过，即使如此，那里应该也能找到不少关于熊猫饲养方面的专业书籍和文件。如果陈自梦真的面临不得不把这头熊猫养在身边的状况。那么，在失去了互联网的现在之后，那些书籍和文件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了。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熊猫繁育基地都必须要走一趟了。只是在去之前，陈自梦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行。

那之后，陈自梦便引导着那熊猫进了皮卡的货厢。

当然了，在让那熊猫进去之前，陈自梦还是把里面收拾了一番的。像是食物和水之类的必要补给品，都搬运到了后排座椅的位置上。陈自梦原本以为，这样的安排会让原本独占后排座椅的猴王有所不满。所以，他也做好了给猴王磕头的准备。不过，陈自梦后来才发觉，自己的担心是完全多余了。猴王似乎对这些事情都看得很淡，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

陈自梦还腾出了两个整理箱专门用来放采摘的蔬菜瓜果。他在安排好熊猫的位置之后，又在那田地里摘了不少的蔬菜。这些蔬菜的少部分是陈自梦要用在火锅里的，其余的部分则是为熊猫准备的口粮。

当一切准备妥当，陈自梦便又一次踏上了这次心血来潮的“锦城”之旅。

等陈自梦真正踏入锦城城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了。因为他把这一天的重点都放在了晚饭的火锅上面，所以中午也就用面包饼干简单对付了一下。进入城区之后，他也没有歇息的打算，马不停蹄地便开始寻找那家让他心心念念的老字号麻婆豆腐店——耳东麻婆豆腐。

耳东麻婆豆腐，据说是整个“锦城”第一个做麻婆豆腐的店家。所谓“屏息闭目耳向东，食客垂涎桌咚咚。一撵二剁锅汽鼓，香鲜烫麻辣嫩酥”。这首打油诗，既是这家“耳东麻婆豆腐”名字的由来，亦是对百余年前这家店火热场景的最真实的复现。

据说，在这家店刚开张的时候，厨房位于大堂的东侧。每每到了饭点，这家店就会聚集起大量的食客老饕。他们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一对耳朵的焦点全都放在了那东侧的厨房里面。他们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轻轻敲着桌子，焦急地等待着厨房里的状况。碾碎花椒、剁烂豆瓣，下锅烹炒……等到这一系列声音都听完，也便是这些食客们享用汇集了香、鲜、烫、麻、辣、嫩、酥七味于一体的麻婆豆腐的时间了。

陈自梦当然知道，现在的“耳东麻婆豆腐”店是根本没人会给他端上麻婆豆腐来的。他所能吃到的最正宗的“锦城”美食，也只有“火锅”了。但是，就算如此，他也想把吃饭的地点定在这家店里。这是一种执念，亦或者说，是一种……“旅行的仪式感”？

等到陈自梦找到那家店吃完晚饭，完成那小小的“大餐”任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了。不过，这个时候，“锦城”的天上却还挂着一轮赤色的夕阳。要是换做陈自梦读大学的“海城”，天怕是早就黑了。这趟远行一路向西，天黑得也越来越晚了。

酒足饭饱，天也没黑，陈自梦便打算趁着这尚有天光的时刻四处遛遛，选择一处合适的地方落脚。没错，既然已经回到了城市，他为什么还要在车上睡觉呢？既然是一趟充满“仪式感”的小小的旅行，那肯定要去住一个好点儿的地方了。

陈自梦最后选择的位置，是一个附近新建小区里的独栋别墅。至于选择的理由么，除了外形精美、格调奢华之外，就只是因为这别墅不但门户大开，里面的设施也已经装配齐全。而且，这地方根本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简直就像是为了陈自梦这“仪式感”的小旅行特别修建的一样。如果是在童话故事里，陈自梦都会觉得这是哪个魔女设下的充满诱惑的陷阱了。但是，这是现实，没有那么多魔幻的东西。实际上，这别墅之所以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仅仅是因为它是一个当下无人看管的样板间而已。

陈自梦坐在那别墅一楼小花园里的藤椅上，仰头看着楼宇间裸露出的点点星空。自从踏上旅途之后，在偶得闲暇的夜晚，他就会这样坐在椅子上仰望着头顶的星空。这是现在的陈自梦所依赖的一种可以缓解紧张感的休闲方式。

作为当下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个人类，虽然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遇到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危险。可在这广袤而孤独的世界里，这种孤独的“存在”，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在“消失事件”发生之后，陈自梦的脑子里总会浮现出类似的问题。而这种无解的问题，又会让他感到莫名的焦虑。所以，他只能仰望星空，放空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尽可能地不要去在意这些问题……

“呵，你倒是活得自在啊！要是人类能像你们那样，只靠可爱就能活下去，那该……”

陈自梦叹了口气，目光游移向在院子里的草地上酣睡着的那只熊猫。

“呵，说错了。在这没有人类的世道，你好像也过得不容易呢。前几年都在无数饲养员的关爱中长大，结果现在状况一变，也就露了怯。明明是一个‘熊’类，结果却被五条野狗欺负了。明明力量参数什么的都足够，结果却还是难以仅靠自己一个‘熊’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

言语间，陈自梦的目光又回到了天上的星空之中。

“不过，我好像也没什么评价你的立场就是了……呵，总感觉看到了自己呢。”

……

“……那边的那位，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

“欸？”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陈自梦猛地从藤椅上跳将起来。他从腰包里将那“石头”——自从上次通话以后，陈自梦就把这东西随身携带了——拿了出来，深吸一口气……

“嗯，我在，你……是你么？”

……

“我是……你是之前那个和我说，神并不存在的……人吧？是我啊，我叫墨予情。”

……

“嗯，我还有印象的……说起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么？”

陈自梦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我叫陈自梦。”

……

“呃，抱歉，当时我确实没有记住你的名字。不过……这一次我会记住的，所以……”

……

对面忽然沉默了下去。

“……你，没事吧？”

其实，面对这“石头”里的女人突然的联系，陈自梦本来也有一堆问题想要问的。可是，稍作思考之后，他便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开口询问的必要了。因为，从对面那位“墨予情”言语中的状态来看，她大概率也没法给出自己想要问题的答案。既然如此，倒不如放弃一些幻想，好好享受现在这难得的，与人类交谈的机会来得实在。

……

“嗯，我没事。只是……我本来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可周围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所以，我便想到了这块‘石头’。我之前没料到这‘石头’……不，应该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回应我。所以这一下子真联系上了，我的脑子忽然就有些乱了……”

……

“哈，可以理解。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类似的状态。那天之后，有意无意的，我也会下意识地把这‘石头’拿出来看两眼……所以，你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或许是因为在当下的状况下，太久没有和人类交流了吧。此刻的陈自梦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幸福的感觉。这“石头”里传来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陈自梦不自觉地开始幻想起对面的模样来。陈自梦能感觉到那声音里夹杂的彷徨与无助，却也能体会到对方的坚强与勇敢。她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她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呢？她又度过了怎样的人生呢？

【我……】

陈自梦忽然猛地摇了摇头。他忽然发觉，自己方才的思维似乎是太过发散了。从理智的角度上来说，这“石头”是“拆迁队”飞行器里掉落的通讯装置。所以，对面虽然说着和自己相同的语言，却有可能根本不是自己所设想的那种“人类”。方位、形象、习性之类的东西都不知道，只是听了一个不辨真假的声音，自己却已经把未来幻想到了那种地步……

确实是太不应该了。

【现在的我，只要享受这聊天的过程就好。】

陈自梦，如此想到。

……

“最近，在我的身边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

第五章 “锦城”幼兽 完